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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新猛然一怔,深吸了口气,叹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单就这些,当彪哥跟我说怀疑你的时候,我就断定了你便是那个内奸,于是,我就跟彪哥一起设下了这个圈套,你忠诚于内机局,当你感觉到内机局此次任务即将失败的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地出手,帮助内机局挽回败局。”罗猎说着,不住地摇头,最终叹道:“大师兄,你真的不适合做卧底,咱们下了火车,来到这儿的一路上,你又是提醒我射杀野兔,又是一张接着一张的草纸往车外扔,你不觉得这些事做的太明了吗?”

赵大新悲切道:“小七,你不懂,大师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卧底,可是,在国家命运面前,大师兄没得选。逆党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

冒牌孙先生冷笑道:“好一个逆党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我且问你,逆党为何产生?七十年前,英国人以坚船利炮打开我国门强行兜售大烟之时,可有你口中所称的逆党?五十年前,八国联军攻占了紫禁城,咸丰皇帝和慈禧太后吓得跑到了长安,中华国粹圆明园被付之一炬之时,可又有你口中所称的逆党?满清腐败,致我中华儿女备受屈辱,这样的国家,何谈命运?何谈宁日?不推翻重建,我之国家,又哪来的希望?”

赵大新微闭双眼,缓缓摇头,长叹一声,道:“只怪那大清不争气啊!”

董彪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用枪点着赵大新道:“不争气的何止是大清朝啊,你们这些个愚民不是更不争气吗?你赵大新原本是汉人,却甘心做满人的奴才,说你两句你还满口狡辩,丢不丢人啊?连罗猎这样的小伙子都能被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字锁震撼到,你他妈都一把子年纪了,怎么还糊里糊涂呢?”

赵大新凄切道:“大清已有三百年,早不分满汉,皆为中华儿女。”

“我呸!”董彪气道:“你他妈说这话也不嫌碜牙!还他妈皆为中华儿女?你也不看看,那些个吃不上喝不上,只能是背井离乡卖儿卖女的,有一个是满人吗?不都是汉人吗?”

赵大新突然笑开了,笑着道:“我不跟你争辩,胜者为王败者寇,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把性命交给了你们就是了。”稍一顿,赵大新又对罗猎道:“小七,念在这几年大师兄待你不薄的份上,帮大师兄好好照顾你大师嫂。”

说罢,赵大新手中摸出了一把飞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可是,罗猎便近在咫尺,随即出手,握住了赵大新的手腕。

赵大新悲切道:“怎么?连死都不让?非要折磨与我方能泄去你们的心头之恨吗?”

罗猎摇头道:“大师兄,你不能死,想想赵振华。”

罗猎的声音很轻,但赵振华这个名字却犹如一把重锤击在了赵大新的心灵上,他猛然一震,不禁呢喃道:“振华……珍华……好名字……好儿女……”

罗猎道:“大师兄,你知道一个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是什么滋味吗?你忍心让振华或是珍华忍受这样的痛苦吗?”

赵大新凄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罗猎道:“可我知道!大师兄,实际上,你对满清朝廷对内机局早就失去了希望,正因如此,你才会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合众国,为的只是逃避你内心的矛盾。可是,你仍旧摆脱不了你当初加入内机局时誓言的束缚,将忠诚二字放大到了你为人的最根本信念。你厌恶满清,厌恶内机局,但你却摆脱不了你因忠诚二字而产生的心魔,因而,你才设下了这个你认为可以是一了百了的完美之局。”

赵大新陡然一怔,随即苦笑道:“小七,你在说些什么呀?大师兄哪还有什么能力设局啊!”

罗猎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你已经被怀疑了,即便起初滨哥没有怀疑你,可你在胡易青身上故意留下来的纰漏也足以告诉彪哥和我,你就是那个内奸。你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你早已经看出来了彪哥此行的真正目的,于是你将计就计,极力配合彪哥和我,终于完成了将内机局鹰犬引入彪哥的埋伏圈的目的。假若你刚才的出手能够伤到了孙先生,那么对你来说,就是完美了,既可以令内机局烟消云散,又能助内机局完成任务……”

赵大新长叹一声,打断了罗猎:“只可惜,我赵大新学艺不精,未能助内机局完成任务。”稍一顿,又凄笑道:“不过,我已尽力,我问心无愧。”

罗猎点头应道:“我信,大师兄,你确实是问心无愧。你忠诚于内机局,也忠诚于师父,四年前,李喜儿借那铎之手,斩去了师父一根拇指的时候,你忠诚的重心便有了偏移。所以,你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为的就是能为师父报仇。大师兄,你当然问心无愧。还有,你射向孙先生的那三把刀,分明还可以再快一些,而你却只用了八成功力,这就说明你杀掉孙先生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坚决。”

赵大新摇头叹道:“那只是因为我轻敌了!”

罗猎苦笑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可你明知道这孙先生是个冒牌的,就应该能想得到他可能身怀武功,若是如此你仍旧轻敌,那我也是无话可说。”

赵大新长出了口气,看着罗猎,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来些许慈爱,道:“小七,你长大了。”

罗猎道:“是的,大师兄,我长大了,可是,振华或是珍华还小,他非常需要有父亲能陪伴他们成长。大师兄,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可是,为了你即将出生的孩子,受点委屈又能如何?”

赵大新惨笑摇头,回道:“小七,即便你能原谅大师兄,可彪哥能么?滨哥能么?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他们对内机局的人是不会手软的,小七,让大师兄去吧。”

董彪忽然大笑起来,收起了手中的左轮,指着赵大新骂道:“你大爷的,你还知道那内机局是恶暴之徒啊?扯了这么半天,总算听到了你他妈还算有良心的一句话。”

赵大新淡然一笑,道:“彪哥,你满意了?”话音未落,赵大新左腕一抖,掌心处赫然露出一柄飞刀。赵大新左手再一翻,已然握住了飞刀,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扎了过去。

罗猎以右手握住了赵大新的右手手腕,空出来的左手却不及阻扰赵大新左手中的那柄飞刀。电石火光间,那冒牌孙先生骤然出手,却是一把用来装扮孙先生的烟斗,那烟斗激射而出,正中了赵大新的左臂肩甲,力道之大,竟然使得赵大新的左臂登时瘫软,那柄飞刀,也仅仅是伤及了丁点皮肉。

董彪轻叹一声,道:“大新,你若是觉得愧对内机局,愧对满清朝廷,非得要以一死来证明你的忠诚,我董彪不会拦着你。但若是因无颜面对滨哥,无颜面对安良堂其他弟兄,那倒大可不必。死倒是容易,活着却是艰难,若是想活出个人样来,让你的家人兄弟朋友都能敬佩你,更是艰难,所以啊,只有懦夫怂蛋才会选择一死了之。”

罗猎跟道:“大师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好人,即便是现在,我的观点都没有改变过。你只是上错了船走错了路,但你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相信,滨哥他会原谅你的。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也可以不为大师嫂着想,但你不能不为你即将出生的孩子着想啊!我刚才问你,你知不知道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有多痛苦,你说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比死还要痛,还要苦。”

赵大新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松开了右手,让手中握着的飞刀当啷落地,随即垂下头来,双肩剧烈抽动,不由滚落了两串泪珠下来。

董彪道:“罗大少爷说得对!转述一下滨哥原话啊,大新这个人本质不坏,一心想报效国家却走错了道路,阿彪,别太为难他了。”董彪掏出万宝路来,单手弹出一支,用嘴巴叼住了,另一只手同时拿出了火柴,划着了一根,点上了香烟:“滨哥的看法就是我阿彪的看法,滨哥的决定便是我阿彪的决定,再拿罗大少爷的话说,你赵大新非但无错,而且有功,若不是你的配合,内机局那帮孙子也不会轻易上当。”

赵大新缓缓抬头,泪眼婆娑,看着罗猎,哽咽道:“小七,大师兄想为师父报仇,可又不能容忍自己出卖了内机局,小七,大师兄该怎么做才好啊!”

罗猎将手搭在了赵大新的肩上,轻拍了几下,道:“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大师兄,你并非是出卖了组织,而是谨遵了组织训诫。”

赵大新听懂了罗猎此话的内在含义,双眸中闪现出希望的光彩,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董彪。

董彪呲哼一声,似笑非笑,道:“这冒牌孙先生不日回国,我金山安良堂的事务他也不会过问。陆文栋那小子是彪哥我的英文翻译,嘴巴紧得跟肚脐眼似的,绝对不会向外张扬出半句话来。最不保险的就是你的七师弟了,要不我替你解决了他?”董彪虽是戏谑调侃,但话中之意却是明显,只要赵大新肯回头是岸,那么此事定将会成为安良堂的一个秘密。

罗猎转过头来,不满道:“我怎么就是那个最保险的人了?”

董彪笑道:“一喝就醉,一醉就睡,睡了还要说梦话,那能保险么?”

罗猎哭笑不得,回怼道:“我不就是喝醉了那一次么?”

董彪年纪虽大,但童心不小,像是很喜欢跟罗猎斗嘴:“就那么一次还被彪哥撞到了,你说得有多不保险吧。”

赵大新此刻插话道:“小七,别听他的,你从来不说梦话,大师兄可以作证。”

罗猎抓住了理,冲着董彪嚷嚷道:“你听听,大师兄为我作证呢!”

董彪犟道:“穿一条裤子的作证不算数,不过,既然你大师兄这样说了,那我就不灭你的口就是了。”但见罗猎不依,还拉着一副要把话说清楚的架势,董彪连忙改口道:“好了好了,彪哥认输,彪哥投降,那什么,赵大新,我阿彪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要是醒过来了,就跟着我们走,若是仍旧执迷不悟,那你就留在这儿给内机局那帮孙子陪葬好了。”

说罢,董彪拍了下冒牌孙先生的肩,转身向门外走去。

罗猎看着赵大新,轻声道:“大师兄,咱们走吧。”

赵大新稍一迟疑,随即点了点头。

……

从金山至洛杉矶有六百多公里的路程,若是不间断驾车行驶,一天一夜的时间应该足够。即便是雨天路滑,车子要相应减速,那么再多花上个半天的时间也能够抵达目的地。

然而,那曹滨似乎并不着急,但凡经过小镇之时,总是要让车子停下来,或是喝杯咖啡,或是吃餐简餐,夜晚时分,还找了家汽车旅馆睡了几个小时。以至于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曹滨一行的三辆车距离洛杉矶尚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