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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贵一滞,而后开始骂骂咧咧了。

高露捂嘴笑了起来。

高源问了问村里的情况,说到新农合和卫生情况的时候。

杨德贵道:“现在还好了,我反正是拿工资的,卫生室赚不赚钱跟我没关系。而且现在已经全部取消西药加成,零差价销售了,医保目录里面是多少价钱就卖多少钱。中药方面,目前还没有这个政策,但是我现在发现中药价格可不得了,有些治感冒的中成药,一盒药就要五六十块,我滴妈,我还以为什么神仙药,拿过来一看也就那么回事。”

高源微微颔首:“现在西药不能加价卖,资本就会涌向中药。在一定程度上,会促进中医药产业的发展,可也会带来一些乱象。”

杨德贵道:“谁说不是呢,你说就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谁吃得起那么贵的中成药?你买盒西药快克,不过十块钱。一盒中成药五六十,药效还不好,这以后还有谁愿意买中药?”

高源也目露忧色,他又问:“那新农合缴费情况怎么样?”

杨德贵忍不住摇头:“新农合的价格一年一年上涨,最开始不过十块钱一年,现在好了,翻了十来倍了,据说以后还得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高源问他:“有人弃保了吗?”

杨德贵道:“有,有不少人呢。不过咱们村还好,因为咱们村搞集体经济,村里有钱给大家做福利,虽然新农合价格一年一年涨,但是咱们村里一律补贴一半,所以大家都还愿意保。可其他村子就不行了,参保率又下来了,村干部是挨家挨户求着逼着人家参保。”

高露插嘴道:“杨爷爷,农保不是好事吗?是个保障,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保?”

杨德贵道:“你说的轻巧,是保障没错,可这也是需要花钱的,都是从自己兜里掏的。你看起来好像一百来块钱不多,可是很多家里有四五口人的,这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很多人家庭情况还是挺困难的。”

“更关键的是,城里的职工医保是单位强制交的,农民是自愿的。而且职工医保每年是有钱返下来的,今年用不掉,明年可以接着用。农保是没钱返还的,你今年不用,明年就要重新交钱,很多人就会觉得白交钱了。而且报销比例,农保也不比不上职工医保。”

高露露出所有所思之色。

杨德贵又道:“还有农保在村里用用还行,去大医院报销不了多少,现在又有一些医院听说你有医保,就会开很多检查,这样不是更贵了嘛。”

高露问:“那农保以后会提高报销比例吗?”

杨德贵道:“肯定会的,而且是会逐年提高的。但相应的缴费标准也会提高,所以还是会有不少人弃保,甚至弃保的人会更多。”

高露愁道:“要是新农合能像职工医保那样返点钱回来就好了。”

高源道:“新农合本来就是国家补贴的福利政策,个人缴费的部分,已经是扣掉国家补贴的钱了。”

杨德贵和高露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高源缓缓道:“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高源回家不久后,又接到了何方的电话。何方告诉他,他们在医院里开办了中医经典科,打算用纯中医或者中医为主的方式收治危重病人,进行中医ICU的临床治疗。

高源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就想着要南下一趟。

然后温慧又跟高源吵了起来,几个孩子也头疼不已。

温慧都气的要哭了,她道:“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就你这样的身体,怎么经得起折腾?”

高源拍拍胸膛:“棒着呢。”

温慧骂道:“你不要命了?你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你也看看我们这些人啊。”

高源不好再插科打诨了,他道:“我这个当父亲的,当爷爷的,帮不了他们太多东西。至于要不要命,人总是要死的。慧啊,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我是停不下来的。如果人注定要有一死,与其让我在家里安享晚年,可寿终正寝对我来说,是一种残忍。”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愣住了,连温慧都怔怔地看着高源。

高源看着温慧,露出微笑,他道:“你忘了吗?我曾经参过军,我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战士的,战士就应该倒在冲锋的战场上。我还想在我不多的余生中,再做一些事情,好吗?”

温慧坐了下来,也不跟高源吵了,也不再气了,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高露道:“我也去。”

高源看看两人,他道:“好。”

高源再度南下,而后,又一次中风。

两年内,三次中风。

第三次中风后,高源身体调养极为困难,每况愈下。而高源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就像是一根快被燃尽的蜡烛,他总想着燃烧完之前,再照亮一些东西。

所以他还是很忙,他经常写东西,想再多留一些医疗经验和想法下来,给徒弟们的信也越寄越多。温慧也没有再拦过高源,她知道她选的男人是个不甘心庸碌而亡的人,他是一个战士,一个想在冲峰中牺牲的战士。

幸好,下面这一代人逐渐都起来了,也都能挑起大梁了。何方成为了中医经典科的主任,负责中医ICU的抢救治疗,在南方的名气很大。其他的学生也都成为了专家,连第三代的徒孙都出了不少能独当一面的人。

高源在垂暮之年刮起来的这一股子风,还是影响了不少人。

只是高源自己却快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一根蜡烛,终于还是燃烧到底了。

“还是没能熬得过你啊。”斜靠在床上的高源看着来探望他的赵焕章。

赵焕章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他说:“你走之后,诊所就剩我一个人了。”

高源对赵焕章道:“但我相信你会一直守在那里的。”

“我会的。”赵焕章郑重答应。

“握个手吧。”高源伸出自己的手。

赵焕章上前握住了高源的手。

“再见了,我的战友。”高源对着赵焕章挤了挤笑容。

赵焕章缓慢地点头,他说:“我很庆幸我的人生中有你来过,其实我该叫你一声老师的,是你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没有你,我可能几十年前就没了。”

高源却摇头:“你是我的老师,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赵焕章不明所以地看着高源。

高源则看向了家里其他人,大家都在哭哭啼啼,只有高露没有,他看向小孙女,叫了一声:“露露。”

温慧赶紧推了推高露,哽咽道:“快去,你爷爷叫你。”

高露坐在高源身旁。

高源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跟爷爷说”

高露点头。

高源安静地看着她。

高露看着爷爷,一字一句背诵道:“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

屋内众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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