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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个月,陈西泽一直在住院治疗。

没有警方找上门,这说明…杨依并未把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或许这是她最后的弥补。

但陈西泽不在乎。

医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办公室里,医生认真地看着陈西泽的脑部ct图。

薛梨紧张地望着医生,仿佛等待着最后的末日宣判。

终于,她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问道:“医生,请问我男朋友的眼睛,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恢复。”

“他有很严重的神经炎,这些年,压力应该不小,睡眠情况也很糟糕。这次是受了刺激,脑压过高导致颅内出血,诱发了失明的症状。”

听着医生的话,薛梨的心一阵阵地哆嗦着。

她难以想象这么多年,陈西泽究竟在怎样黑暗的地狱里孤独又痛苦地挣扎着…才会诱发神经方面的疾病。

“那医生,请问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需要配合什么样的治疗?”

“说不准,有的病人几天就好转了,但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身,先用药物保守治疗吧。”

薛梨攥着他的白大褂,急切地恳求道:“医生,您一定要帮他,他将来也会成为眼科医生,他…他还是气步枪的世界冠军,没有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会尽力,但你也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

薛梨去药房开了药,回到了陈西泽的病房里。

他仍旧穿着她给他买的那件黑色卫衣,苍白的侧脸望着窗外,怔怔地发呆。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是海子的诗集。

薛梨认得,那是陈修言书架上最陈旧的一本书,应该是常常被取下来翻阅。

陈西泽黑沉沉的视线落在书上,似还能看见一般,只是那瞳眸却再无焦距。

她走到他的病床边,轻轻坐了下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书:“哥哥,我给你读。”

陈西泽稍稍有了些反应,伸手摸到了她的脸。

颀长的指尖从她眉梢间缓缓下移,划过小巧挺立的鼻梁,落到了柔软的唇畔。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女孩温柔的嗓音宛如涓涓流淌的小溪,似能给人某种灵魂上的安慰和轻抚。

“薛梨,分手吧”

她嗓音一滞,用轻颤的嗓音继续念道:“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

“我会申请暂时的休学。”陈西泽眸底毫无情绪,“我们的关系,希望也到此为止。”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一滴眼泪掉在了书上,吧嗒一声清响,瞬间融化开来,落在“今夜”两个铅字上。

薛梨深呼吸,稳住了情绪,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哥哥,你想什么呢,医生说你过两天就会恢复了。”

“薛梨,我是学眼科的。”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那些年,每一天的精神磋磨、长夜难眠,早就让他的神经处于临界点了,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总有崩坏的那一天。

“这也没什么,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薛梨轻轻牵起了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我也是很厉害的,我以后会赚很多钱,我照顾你,陈西泽。”

下一秒,男人甩开了她的手,脸色也变得冷峻了起来:“薛梨,你当我是什么!下半生靠着你的同情和怜悯去生活,你觉得可能吗?”

“别再说这些话,让你走就走!”

她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心里的那根弦也将要绷断了。

那是陈西泽第一次……凶她。

有没有吓到她、伤到她,陈西泽不知道,但他把自己给伤到了,心脏就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地戳着,疼到手脚麻木,脑仁一阵阵地胀了起来。

伤人一千,怕是自损十亿了。

他失去了对周遭世界的感知,连伪装都不会了,薛梨看出了他眼底深沉的痛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凑过去,轻轻吻住了他干燥的薄唇:“原谅一次,不许再凶我了。”

陈西泽闭上了眼睛,任由女孩品尝着他,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女孩的眼泪沾染在了他的脸颊上,温热,湿润,落在唇上是苦涩的味道。

“什么叫靠着我的同情和怜悯去生活。”亲吻之后,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望着他,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薛梨对陈西泽,永远只有爱和景仰。”

陈西泽努力地凝视面前这片黑暗的森林,想要透过黑暗,看见她。

可他做不到,他再也看不见喜欢的女孩了。

“薛梨,去看更辽阔的世界吧。”

他不再是她的森林了。

他矜持地从她掌心抽回了手,然而下一秒,小姑娘又紧紧地抓住了。

男人下定决心之后,冷漠得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不是她青葱岁月里陪伴长大的陈西泽哥哥,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

她开始慌了——

“陈西泽,我不漂亮,不聪明,我又丧又不努力,你在最光芒万丈的时候,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我。”

“我也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西泽,你别怕啊。”

她再次俯身上前,吻住了他,仿佛只有通过这样,才有唤醒他心里最后那一点柔情的可能性。

以前他最喜欢和她接吻了。

然而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炽热的回应,而是无动于衷。

“薛梨,你知道我拒绝女生的样子,不会留情面。”他眼底带了几分漠然,“别逼我叫你滚。”

她还是死死地抓着他,无论他如何口出恶言,都不离开。

很快,薛衍匆匆赶到了病房:“薛梨!”

陈西泽听到他的声音,冷声道:“把你妹妹带走。”

薛衍之前已经和陈西泽通过电话了,俩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薛衍也不多劝,从后面拦腰将小姑娘捉了回来:“先回家,冷静冷静,后面的事儿再说。”

“我不走!他瞎了你看不见吗,我走了他怎么办!”

小姑娘死命地挣扎着,但比力气、她终究还是比不过薛衍一个大高个儿,被强行拖出了病房。

她也不要脸了,死死抓着病房的门:“薛衍,再不放开,我诅咒你痔疮烂屁股。”

“随便。”

薛衍将薛梨连拉带拽地带出了医院,塞进了出租车里,自己也坐了上来,“别傻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是要跟你分手,你但凡要点脸也不至于死缠烂打成这样吧!”

“你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是真心要跟我分手。”

薛衍揉了揉小姑娘气鼓鼓的脸蛋,没好气地说:“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既然他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还不了解他的性格?”

在出租车启动之后没几秒,薛梨趁着薛衍不注意,拉开车门,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我擦!”

“你不要命了!”

出租车猛地刹住车,薛衍冲了下来,看着小姑娘拍拍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又跑回了医院。

薛衍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不再阻拦了。

薛梨这性格,他不可能拦得住她。

她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那一个。

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薛梨重新跑回走廊,却见陈西泽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伸缩盲棍,摸着墙走出了病房。

失去焦距的瞳眸虽然让他的眼神缺少了某种桀骜和专注的神采,却添了几分高冷矜持的冷美人气质。

陈西泽学东西很快,就连适应失明的世界,都是如此的迅速。

在医院的这半月,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用盲杖探物行走,不至于摔跤,也不需要人搀扶。

薛梨冲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不管你去哪儿,都带着我。”

“我是你的猫,不是吗。”

“半路弃养是不道德的行为,猫猫会很伤心的。”

“刚刚从车上跳下来,膝盖都擦伤了。”

硬的不行,她只能跟他来软的了,“痛死了,陈西泽。”

这话似乎有点作用,男人终于转过了身,轻轻摸到了她的脸,顺着她的身体蹲了下来,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擦伤的膝盖。

没出血,但划破了皮。

他摸着单肩包,从里面取出了消毒纸巾,轻轻替她擦拭了膝盖上擦伤的灰尘和碎粒。

仍是一言不发。

薛梨将他攥了起来,搀扶着他:“陈西泽,我们回家,你帮我上药,好吗?”

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嗯。”

他是她心里唯一的柔软。

无力抗拒。

薛梨扶着陈西泽走出了医院,有她搀扶着,便不再需要盲棍。

却没想到,出门下楼梯的时候,薛梨只顾着看他、没看路,差点踉跄着摔下去,还是陈西泽及时揪住了她。

薛梨惊魂甫定,抱住了他的手臂:“妈耶,好险好险。”

陈西泽:……

花圃边的薛衍,溜达着走了过来:“去哪儿啊你们。”

“先回陈西泽的家,商量商量今后的事儿,哥,我今晚不回去。”

“你不回去?你要跟他住在一起?”

薛梨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吧。”

薛衍拗不过妹妹,也只好跟着他俩一起去了陈西泽的家。

薛梨不回去,他当然也不能回去,赵美萍女士还以为他俩在西藏呢,他回去了,却没把妹妹带回来,估计赵女士会直接疯掉。

门口的血红油漆依旧鲜明,看得薛衍目瞪口呆,一个劲儿给薛梨使眼色,让她快看。

薛梨没接他的眼神,牵着陈西泽的手进了屋。

这种时候,她就蛮庆幸陈西泽已经看不见了,不会受到二次伤害。

她计划明天就和薛衍一起把门边的油漆字给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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