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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神庙武士来意不善啊。”

王静雅在一旁气得狠了,把两只锤柄捏得咯吱咯吱响。

恨不能找到安德烈本人,挥锤拼杀一场。

“太嚣张了,太狂妄了。是欺我大青无人……”

这人的行止也很好揣测,就是一路挑战武馆镖局,而且是专门选择成名人物挑战。

一旦打赢,立即大肆宣扬,如此以往,真没人能正面胜过的话,弄不好,大青国武人的脊梁都会打断。

武人胜败生死,也只是寻常,算不得什么。

这一招,最狠的是,把青国人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出来……让那些本就游离摇摆的读书人,以及穷苦无助的百姓们,全都打心眼里生出,洋人不可战胜,青国人本就弱小,低人数等的认知。

到时候,都不用别人说什么,见到洋人了,直接就膝盖软了,就跟见到自家爹娘似的,到处都是孝子贤孙。

以往的青国百姓和官员,就已经有了这种苗头,但也只是深藏在骨子里,并不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毕竟,是人都有着羞耻心。

但是,从这些维新派所掌控的报纸报道,就可以看出,有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鼓吹洋人强大,师洋事洋。

或许,在他们心里,这种吹捧洋人强大的文章,只是一种示好,为了让变法进展得更加顺遂,想让两方关系更进一步。

但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官方报纸,以及舆论前沿都开始沦陷,开始朝拜。这天下,就再也不会有第二种声音。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王静雅虽然是女流之辈,有着王五的教导和薰陶,对这些东西,比京城中一些大老爷们看得还要清楚。

此时就双眉竖起,只恨自己实力不够强,否则就直接打上去了。

她还时不时的拿眼睛,偷偷的瞄向张坤,其心意不问可知。

“看我也没用,安德烈身份是神庙武士长,并不能当做江湖拳手来看待,这招狠就狠在,只能他挑选目标,甚至,还不能不应战。身边跟着那么多鹰国大兵和各国记者,咱们但凡有点什么不对的举动,就会被人口诛笔伐……就算被乱枪打死,也是没处说理。”

张坤摇了摇头。

总不能打上神庙去,若真打死人,再被记者拍到,那就是本世纪最大的外交事件。

说不准,这事一出,世界各国,以及大青朝廷,全都进行针对,派兵拿人。

尤其是大青朝廷,得罪了本国高官都问题不大。得罪了洋人的话,信不信五城兵马司和丰台大营都会被调动起来……

九门提督麾下兵马,更不用说了,那是冲在最前的排头兵。

“难道,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王静雅在医馆里转了一会,心里总是有些不爽,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

把报纸一扔,跑到前堂去帮李小宛瞧病。

刚刚抓了一副药,就听得门口喧闹,转眼看去,哗啦啦的进来一大堆人。

“师父……”

“师父,治伤要紧,您不要起身。”

“师父,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养好伤,再来寻他比过。”

大大小小的声音,全都带着哭腔,痛心,难过,悲怆,听着就让人心里发堵。

“咳……咳咳,不用了,老夫还输得起,只是愧对了……愧对先师和师祖,这门拳法,在我手里蒙羞,无脸见人呐……”

一把苍老的声音咳嗽了几声,就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停了停,又听他问:“张坤张师傅可在?”

“元大先生。”

张坤一个箭步,就到了担架前方,伸手虚按,止住对方想要爬起身的动作。

一眼看去,就忍不住眉头大皱。

上一次见到这位老拳师之时,还是在门前不远处的戏台旁。

那时候,元大先生作为生死擂的公证人,一派仙风道骨,让人见着就心生敬重。

元大先生年高德劭,又与人为善,并且,对门下弟子倾囊相授,并不藏私。

所以,很受各方武人尊重,平日里不呼其名,只是称呼为大先生。

张坤还记得,自己那日上台之前,这位大先生还暗地里提醒了一句,让自己快快离开京城,不要上擂了。

这句话判断错误了,事后证明,是多此一举。

但是,张坤自问,如果自己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大。

或许,听从元大先生的劝告,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对方已经几乎明示了,那张重华隐藏了一部分实力,上擂就是九死一生。

所以,从元大先生的本心来说,说出那句话,其实是一腔好意。

不管听不听,对方的好意张坤还是心领的。

这时看去,就见到元大先生胸口处凹陷了一大块,血水仍然在汩汩涌出……

破烂的衣服,都遮不出前胸那断裂的骨茬和破开的大洞。

若非数十年修身练武,一身修为已入化劲,骨髓生血功能极其强大。此时的元大先生,应该早就一命呜呼。

能够强撑着来到医馆,也只是苟延残喘,快撑不下去了。

“先止血要紧。”

张坤连忙拿出银针,嗖嗖连声,刺在几个大穴之上。

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拖延一下而已。

以他的医术,对这种伤势,显然也是无能为力,就算再加上李小宛也没用。

小丫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上露出哀悯,低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用麻烦了。”

元大先生伸手止住张坤的后续动作,苦笑道:“老夫授拳四十年之久,只是想着把我这一门拳术,传遍天下四方,不落先人声名。却没想到,临到老了,丢了这么大一个脸,败在了洋鬼子的手上……命丢了,不要紧,只叹师门拳法刀法,仍然没能完整的传下去,憾甚,憾甚……”

他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喘气,艰难转头轻喝道:“文礼,拿我刀来。”

“师父!”

一个满脸憨厚的中年汉子,膝行捧刀上前,眼圈红着,哽咽道:“这伤还能治的,不要……”

“傻孩子。”

元大先生接刀在手,叹了一口气。

钟文礼是他门下大弟子,可惜,天资并不是那么好。

练了三十多年梅花拳梅花刀,也只是堪堪踏入暗劲易筋层次,比起他的几个师弟都要弱上许多。

不过,这位弟子好就好在,十分听话。

平日里教授新进弟子之时,也是兢兢业业,并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安德烈踏馆挑战之时,他也想上场,却争不过几位师弟。

结果,就因为这个原因,反而保住了一条性命。

这不知算是幸运,还是悲哀?

自己死后,京城梅花拳一脉,就此散了吧……

元大先生深深的看了钟文礼一眼,目光扫过一众站得弯腰耷背,精气全无的弟子们,才转头看向张坤。

“张师傅,我这有一门刀法,不知你愿不愿看上一眼?”

老人声音颤抖,眼神深处,藏着丝丝恳求。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坤肃然拱手。

“这门刀法,师祖传授给我之时,曾经说过,五脏未调,内力未生之时,不能强自修练,否则,伤心伤肺,五内皆伤。

老夫无能,年近九十,却仍然只是掌握了一点皮毛,真是惭愧万分。若是先前面对那洋鬼子的时候,能够真正用出这门刀法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有辱师门,有辱国体,老夫有罪啊。”

元大先生缓缓从担架上爬起,站在大堂之中,反扣刀柄,屹立如松。

他的脸上离奇的涌现一丝舵红,精神变得很好。

过堂风吹起他那布满血污的长袍,露出那渗血空洞的胸口,让人看着心中直发堵。

“这门刀法,只有五式,合为一招,号称五蕴梅花斩,老夫只使一遍……”

元大先生执刀在手,眉眼淡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刚学艺那会。

这时的他不是他,而是当日授艺的周师祖。

“第一刀,心藏火,燃血问天,烈火燎原!”

元大先生身形忽然动了,手中长刀之上染上一丝血芒,如同沸腾的烈焰,轰然滔天。

这是幻像,是错觉,却出奇的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焚金蚀骨的热意。

众弟子忍不住就往后再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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