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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笑意更浓。

疑惑地看他两眼,花月权当他是看得上这靴子的花纹,便想拿去一并放在行李里。

结果一伸手,这人飞快地把她的手按住了:“就放在这儿。”

“放在这儿?”花月愕然。

李景允很是认真地点头,拿开她的手,撑着下巴愉悦地盯着它瞧。瞧完觉得不够,起身去将它放在了博古架最中间的位置。

花月:“……”

“你松手。”他斜眼。

她这叫一个哭笑不得:“这话该妾身来说,哪有把靴子放在这儿的!”

“爷的屋子,爷的靴子,爱放哪儿你也管?”他微恼,拍开她抓着鞋面的爪子,轻轻拂了拂灰,郑重地将它放回去。

就差放个香炉在前头,早晚焚香磕头了。

有病么这不是!

花月扶额:“靴子是用来穿的,您明日便要动身,留它在府里做什么?”

“这就是你不懂了。”李景允神秘兮兮地道,“大梁有个说法,新买的靴子摆在架子上,便能当半尊菩萨,若是诚心拜一拜,更是能心想事成。反正爷赴任之后你也能去探望一回,那时候靴子也不算新了,你再带来给爷便是。”

他说得很是正经,眼里一丝调笑的意味也没有,导致花月想骂他胡扯都骂不出口。

这真的不是在瞎掰吗?她疑惑地看看博古架,又看看李景允。

李景允满眼虔诚地站着,没有丝毫逗趣的意思。

犹豫地收回目光,花月想,大梁的习俗,与她无关,她反正是做不出拜靴子这种傻事的。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外头还有沁凉的雾气。

李景允拜别父母去赴任了,临行前拉着她小声问:“你怎么不难过的?”

花月交叠着手与他微笑:“妾身也很难过,夫君一切小心。”

甚是不满地瞪她一眼,李景允上车走了,车轮吱呀吱呀地晃动,碾过不太平整的青石板,一路往宫门而去。

庄氏在低泣,丫鬟嬷嬷在小声安抚,四周人有的祝贺,有的不舍。

花月看着地上的两道车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许是一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要想像庄氏那样哭是不行的,只是,与李景允也算是有些感情,一别经年,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也好,接下来她可以好生陪着夫人,不会有人再来气夫人,也不会有人天天要她帮忙瞒着将军;不会有人给她买集市上的点心,也不会再有人把她戏弄得面红耳赤。

她同霜降说,过两日就搬回主院。

至于为什么是过两日,霜降没问,她也没说。

偌大的东院只剩了她一个主子,每日起居都听不见什么响动,花月倒是觉得自在,每天清理账目,喂喂白鹿,然后陪夫人说说话,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只是,她好像又开始睡不好了,没两个时辰就惊醒,然后披衣起身,点灯看看账目,就这么打发时辰直到天明。

按照先前他的安排,朝凤第二日就过府来陪她了,花月给她拿了点心,坐在软榻上道:“也没什么大事,后宅的女人,哪个不是一日一日捱过来的。”

朝凤轻笑:“你倒是比谁都看得开,先前三爷那么宠你,如今只留你一个在院子里,你也没觉得不适应?”

“没。”花月微笑,“是他多虑了。”

昔日或许算是娇花,如今多少事过了,再娇的花也不会还想着靠人活,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差别不大。

只是庄氏当真伤心,花月变着法地哄她,直到谎称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才振作起来。

这才几日,肚子里有孩子是不可能的,但温故知帮着她撒谎,帮得那叫一个尽职尽责,别说夫人了,就连她也差点信了他的鬼话。

于是夫人对她分外小心,只要她去主院,夫人一定是高高兴兴的。

这样也挺好,花月想。

朝中出了点事,百官祭祀之日竟然有人妄图刺杀当朝丞相,被禁卫拿下,牵扯了几个大臣。花月听见风声,便让人带信给冯子袭,让他先别轻举妄动。

结果尹茹来传话,让她帮忙救一救进了大牢的郑遇,说她已经是将军夫人了,多少能有些门路。

郑遇也是大魏之臣,如今在梁朝做个小官,受丞相被刺之事牵连,也在狱中。

花月觉得好笑,帮不了,也没帮。

她与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为何尹茹会觉得她就该听他们差遣?

尹茹骂她狼心狗肺,她西宫里曾经的奶娘,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没有大魏皇室,哪来的你这个人,半点情义也不晓得,养条狗都比你会摇尾巴!”

花月不觉得生气,反倒是有些走神。

她去了一趟西侧门,旺福乖巧地窝在墙角,冲着她欢快地摇起尾巴来。

“为什么会觉得我像你呢?”花月疑惑地摸了摸旺福的耳朵。

旺福听不懂,只冲她吐着舌头。

花月给它喂了吃的,起身回东院。

***

沈知落被召回了京华,他没回东宫,倒是搬去了祭坛住着,周和朔一连好几日都往他这儿跑,时忧时喜。

苏妙看得好奇:“朝中又出什么事了?”

披着外袍,沈知落咳嗽了两声:“能有什么事?有人想对康贞仲下手,结果误刺当朝丞相,陛下本就对东宫禁卫久乏人才之事颇为忧虑,这事又是在东宫禁卫的眼皮子底下出的,陛下便张罗着让太子整顿禁卫,挑选人才。”

苏妙眨眼:“这是好事啊,太子爷怎么还不高兴的模样?”

也就只有她这个脑子才会觉得是好事了,沈知落摇了摇头。薛吉死后,禁卫统领无人补上,太子是想培养自己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奈何没有人选。若是皇帝让他挑,那挑来的人就未必是听命于他的了。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太子能去巡查御林军,那是中宫权势之下的东西,皇帝开了口,中宫不敢拦。

周和朔三番两次跑来,就是想问他该怎么做。

分明已经失去了一大半的信任,慌起来却还是会来找他。沈知落摇头,眼含嘲意。

“嗳,问你话呢,都没答怎么就又露出这种神情了?”脸被人掰过去,下颔微微有些疼。

沈知落回神,不悦地道:“你表哥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么?问他去。”

“他才没空跟我说这些。”苏妙撇嘴,眼珠子一转,突然抱了他的胳膊问,“朝中不是正在科举吗?情况如何?”

眉心直跳,沈知落敲了敲面前的茶桌:“苏小姐,三公子派你来我这儿住着打听消息,已经是不合规矩,你能不能在打听消息的时候适当遮掩一番,别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长长的狐眸眯起来,苏妙不耐烦地拧了他一把:“哪儿那么多弯弯绕绕啊,我想知道,你说给我听。”

“……”

别人家藏的是奸细,他身边这个是个土匪?

沈知落长叹一口气,又咳嗽了两声:“大梁人才济济,科考自然是英雄辈出,但陛下对去年三甲入殿试前受贿之事颇有忌惮,放榜之前是不会有消息透露的。”

苏妙遗憾地收回胳膊撑着下巴:“你算卦也算不出来?”

额上青筋突起两根,沈知落咬牙提醒她:“苏小姐,在下是大司命,不是街边算命的。”

“哦。”她点头,看他咳嗽得厉害,微微有些不悦,“让你早睡,你天天熬着看什么星宿,还不如人家街边算命的,能睡几个好觉。”

沈知落别开头,已经是懒得理她了。

“今晚我陪你熬。”苏妙突然握拳,“夫妻就得是同林鸟,虽然还没完礼,不过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了,提前同一同林也没什么大碍。”

面前这人冷笑:“你熬不住。”

“小看谁呢?”她叉腰,火红的衣袖差点甩到他脸上,“今晚就熬给你看!”

豪气冲天,言辞凿凿。

结果子时刚过,这团火就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沈知落捏着罗盘看着满天星宿,听着她嘟囔的梦呓,无奈地摇了摇头。

女人的话信不得,尤其是他身边这个。

“大人。”星奴过来,看了苏妙一眼,声音极轻地道:“咱们还要在祭坛住多久?”

“怎么?”他问,“宫里有事?”

“也不是,奴才只担心您这身子。”星奴给他拿了披风,小声道,“祭坛冷清,湿气也重,哪里比得上东宫,您在这儿住着,总是要咳嗽。”

肩上的人脑袋一滑,沈知落反应极快地伸手接住,慢慢放回来。

侧眼一看,这人睡得跟猪没两样,吵也吵不醒。

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沈知落回头看着星奴道:“不妨事,宫里总归不太平。”

是宫里不太平,还是宫里守卫森严,容不得苏小姐随意出入?

星奴欲问又止,还是闭嘴退下了。

沈知落继续观星,紫色的瞳孔里一片璀璨。

第二日下午,他睡醒起身,就看见床边坐了个焉嗒嗒的人。

“我想回去几日。”苏妙眼下乌青,打着呵欠同他道,“左右也快到婚期了,有好些规矩要学,加上表哥走之前就吩咐了,让我多陪陪小嫂子。”

眼眸一垂,沈知落拂开她去洗漱,闷声道:“你来时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走时也不必问。”

苏妙嘻笑:“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吗?”

“不会。”他抹了把脸看向外头,“没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