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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轻舟脸上笑意收敛:“在东城的西医里,他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就是骨子里带了点洋人的毛病,自视过高,看不起中医。”

“我在他那学了两年,感觉差不多了就跑路了。”

苏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听着。

张轻舟又恢复了懒散随意的样子,“虽然我倡导中西医结合,但我是中医出身,自然要维护中医的名声。”

他不爱听有人什么中医会逐渐消亡成为西医的附庸,他确实希望中西医能互相取长补短,你诊我治,但不希望西医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凌驾于中医之上。

“老师,”苏娉忽然开口:“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堂坐诊,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来治病?”

“开堂怕是不够,”张轻舟叹气:“小鬼,西医诊断全面是因为它的仪器精确,这玩意把你老师我拆了卖了都买不起一个螺丝钉。”

“你呢,争气点,以后做出名堂来争取国家的支持,开一个中西医结合的医院,自己培养人才。”

他知道这是遥遥无期,却也忍不住遐想。

苏娉抿唇不语。

他们脚程慢,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妙仁堂。

近来因为天气严寒,感冒的人不在少数,妙仁堂内人满为患。

苏娉一眼就看到被人围在中间的京墨,另外一边尤老先生也在坐诊。

“本来中医年龄的误解是很大的,抵不住这小子出色,治好不少疑难杂症,在城南也算出名。”

带着她进去,张轻舟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纸笔递给她——

“你观察病人症状,再把京墨辩证记录在案,看看他开的什么药方,我去找老尤把个脉拿点药。”

“……您小心点。”她忍不住提醒。

“知道。”张轻舟不甚在意。

半个钟后,他摸摸鼻子,从医馆里出来。

苏娉憋着笑:“我们回去吧,老师。”

“谁说我要回去?”张轻舟斜眼看她:“去医院。”

“您要看西医?”苏娉讶异。

“是啊,”张轻舟又打了个喷嚏:“你也去看看,西医诊治的流程是什么样的。”

对上她怀疑的目光,他“哎”了一声:“我在医院有熟人,你放心去好了。”

“您哪位熟人?”

“……许邈的儿子,医院外科大夫。”张轻舟有些心虚:“也就四五年没联系而已。”

“……”

等到了医院,苏娉看出来确实是多年没联系了。

医院墙上医生名单里,有个叫许无的外科主任,就是他口里的外科大夫。

有护士带他们去主任办公室,许无正在看一个骨折病人的片子,见有人来了,说:“请进。”

“许主任,这位同志说是您的朋友。”

许无放下手里的病历,推了推眼镜,看清来人后他恍然失笑:“原来是你。”

张轻舟也不觉得生分,自己往那一坐:“四五年没见过面了吧?你看起来变化不大。”

“你也是原来的样子。”许无看了眼他身后的人:“这是?”

“我学生。”张轻舟翘着二郎腿:“想了解关于西医治疗的流程和手段,我带她来你这看看。”

“这样啊,学中医的?”

见张轻舟点头,他说:“我刚好有个胳膊脱臼的病人,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苏娉看了眼老师,见他笑眯眯的,她温声道:“好。”

张轻舟有点感冒,他自己去看诊了,苏娉跟着许无到外科诊室。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那嗷嗷叫,见许无来了,呲牙咧嘴:“医生,我这手不需要手术吧?”

“轻微脱臼,不用。”许无抓着小伙子的胳膊一摸一捏一扯,听到“嘎吱”一声。

“好了,复位了。”他笑着说。

“啊?”小伙子也愣了:“这不是中医的手段吗?你们西医也会这个?”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没有发生骨折都是手法复位,”许无挤了点消毒液洗手:“你就当成是正骨吧。”

小伙子似懂非懂,他甩甩膀子:“哎呀,还真好了,地里还有活等着我干呢,谢谢你啊医生。”

许无摇头而笑。

苏娉沉默片刻,也开口:“许主任,您觉得中西医有共通点吗。”

“这个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许无擦干手,笑道:“例如感冒,中医讲究固本扶元,辩证医治。西医会想增加人体免疫力,”

“要说共通点,那就是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是为了治病救人。”

“我还要去下一个病房,跟我一起吗?”他笑问道。

“好。”苏娉摸出纸笔,跟在他身后。

在外科转了一上午,苏娉才想到要去找老师。

问了一下内科在哪,她慢慢找过去。

“你脉虚,是气血不足,平时是不是头晕嗜睡四肢无力?可以吃一点归脾丸。”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娉停住脚步。

她往里一看,张轻舟手背上插着针管,翘着二郎腿,在给护士把脉,旁边还有很多年轻医生围着他。

“我看看舌苔,舌尖属心肺,你舌尖发红,应该是心火旺盛,最近有没有心烦失眠,盗汗的情况?”

“有,”小护士一脸激动:“都被你说准了同志,我在医院开了药,吃了两个星期还是没用。”

“哦,你去中药房抓点木通、生地黄、生甘草梢,主治心经火热清心养阴利水通淋。”

苏娉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许无在她身后,看着里面的情况,笑了一下:“他以前跟我说要试试中西医结合的路,西医诊断,中医辨证施治。”

“我其实心里是支持的,不过我觉得他更适合中医。”

苏娉没有出声,一直到离开医院该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张轻舟晃了晃手背,针眼明显:“老师为了你这个小鬼可是付出良多。”

苏娉默了片刻,看着他,认真道:“我觉得您其实是想来砸场子的。”

“哪有,怎么会。”张轻舟矢口否认:“就是带你过来认认门,许无这个人脾气性格很好,知道你是我的学生,以后过来观诊就方便多了。”

苏娉点头,过了片刻,她问:“老师,您有没有想过,在医院申请一个中西医结合诊治科室?”

这比自己开医院要现实的多。

“嗯?”张轻舟愣了一下:“这要有卫生部的同意。”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吸了吸鼻子,“你容我想想。”

苏娉在大年初三这天回了学校,夏莹比她先一天回来。

“阿娉,来尝尝这个炒豌豆,又酥又脆。”她拿出一个水果罐头的罐子,塞苏娉手里。

“这是我妈亲手炒的,她知道我在学校经常抄你的笔记,让我感谢一下你。”

“这没什么的呀。”苏娉眉眼弯弯道:“我也要谢谢你经常照顾我。”

“哎呀,互相照顾嘛。”她在苏娉床边坐下,有些纠结地抠着床沿:“这次回去有不少人来我家给我介绍对象,我妈也让我去相看一下。”

她是工农兵大学生,说出去倍儿有面子,以后回了原籍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中医系应该是分配到县医院。

这么好的条件,心动的人不少。

“你去相看了吗?”苏娉拧了一下罐头盖子,没拧开。

夏莹接过,随手一拧,而后递给她:“没有,我说不着急,我这学中医都得学好几年。”

“有些人一听两三年后才能结婚,直接没信了。”

“啊?为什么呀。”苏娉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疑惑不解。

她目前也是没有这些打算的,只想着先把书读完。

“农村里结婚早,我堂妹们比我小两岁,孩子都能走路了,好姑娘哪儿都有,谁愿意眼巴巴等你啊。”

再说现在村里很多娶媳妇就是为了抱孙子增加劳动力,等你这么久,以后嫁不嫁还说不准呢。

“原来是这样呀。”苏娉恍然,见她有些走神,笑着问:“那你不愿意去相看是为什么呀?”

“就是不想。”夏莹叹了口气:“这次我不是跟何忠一起回去的吗?他给我提行李,还给我买盒饭,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她性格直来直去,对于好友也不藏着掖着:“我问了他,没有对象,但我又不好直接跟他说想处对象。”

“万一人家只是因为跟我是同学或者同乡所以才这么照顾呢。”她有些郁闷:“我不想自找没趣。”

对于这些事苏娉没有经验,也给不了有效建议:“这我也帮不了你啦。”

“我知道。”夏莹扑在她怀里,闻着浅淡的苦栀子味道,叹气:“你说我以后要不干脆去他部队当军医算了,这样就能让部队领导给牵线。”

“这也太麻烦了,还不如我直接去找他说清楚呢。”她瘪嘴。

苏娉咬着豌豆,轻轻拍她后背。

很快,又过了半个月,苏娉最近经常蹲在中药材基地里,种草药,除草,样样都干。

和北城大学一样,东城大学对学生们的体能很重视,每年开学部队里都会派人过来,教学生们以备战为内容的军事体育课。

不仅有基础体能训练,还有打靶之类的军事项目。

而苏娉见到的教官也算是熟人。

她站在队伍里,看着前方身穿军装,眉眼锋利的男人。

见她出神,夏莹看出端倪,轻轻碰了下她胳膊,压低声音:“阿娉,你认识这位教官?”

“嗯。”苏娉温声道:“见过两次。”

“你们怎么会见……”她还没说完,被教官凌厉的眼风一扫,立刻站直身子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陆长风一眼就认出了她旁边的小姑娘,顿时有些头疼。

这自家兄弟的妹妹,训狠了回营估计会有架打。

沈元白看起来斯斯文文,下起手来可不含糊,招招奔着人命去的。

“今天的任务,”他又看了眼小姑娘:“男同学河床,女同学清理河堤。”

东城大学外面有条河,前段时间下雨,河道被淤泥碎石堵塞。

河堤倒是要轻松些,把枯枝碎叶清理干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