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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两两相对,一对在里一对在外,数九隆冬的天里,楼道里的风呼呼作响,吹得许意浓缩瑟着脖子依偎在王骁歧身旁,她敏感的鼻子很快泛了红,静默的时间里她就抬手揉搓了好几回,好像下一秒就要打出喷嚏一样。

几人相顾无言地立了会儿,最终由吴老师收尾,她把门敞了敞说,“进来吧。”

居然没被赶走,这出乎了许意浓的意料。

她犹豫着先跨进去一只脚,再跨进去一只。

吴老师看她小心翼翼那样,说了句,“怎么,这家里是烫脚还是埋了地雷?”然后催促,“快进来。”

“奥。”许意浓应了一声把王骁歧也拉了进来。

进去后,发现老两口正准备吃年夜饭,老许端坐在主桌,一脸严肃。

气氛一如既往的凝滞,没人说话,吴老师已经从厨房拿出了两只碗和两双筷子,她往桌上一放,看他俩还无动于衷地站着,又说,“吃饭。”

许意浓觉得这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她看看王骁歧,谁知这人已经先她一步往饭桌边去了,而且还直接坐在了老许旁边,他又恭恭敬敬叫了声,“叔叔。”

可老许仍然没吭声。

王骁歧便伸手拿过眼前的白酒瓶给他斟酒。

老许抬手要捂杯挡住,动作却没他快,只见他给他杯中倒满,又在自己碗里倒上一些。

他放下酒瓶后看着许父开门见山。

“叔叔,今天我来只有一件事,就是恳请您跟阿姨把浓浓交给我。”他深深看了许意浓一眼,又缓缓道,“我们曾经走散过,重遇后克制过,逃避过,但无能为力也是真的,时间拉开了我们的距离却也让我们在成熟中更加惺惺相惜,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可能不是你们眼中最好的女婿人选,但对浓浓来说却一定会是个最好的丈夫。”

许意浓在他身后双眼迷蒙。

那个曾经从不折节低头的狂妄少年,如今卸下了一身傲骨,在她的父亲面前恳求他把她交给自己。

老许一言不发喝着闷酒,王骁歧就陪他喝,两人越喝越猛,眼看半瓶就要下去,许意浓想上前阻止却被王骁歧拦住。

吴老师也在旁不予置评,只跟许意浓说,“你吃你的饭。”

可许意浓哪里吃的下去,她眼睁睁看着王骁歧跟老许一杯一碗地喝个不停,一瓶后老许又拿上一瓶,那可是最高度数的陈酿茅台,她怕这么喝下去会出事,几次按捺不住都被王骁歧扣住了手。

老许到底是年纪大了,酒量不甚年轻时,本来想把王骁歧喝趴的他最后被反虐,先酒精上了头。

他指着许意浓摇头叹气,“你这个死心眼儿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死心眼儿,这来来回回都栽在这小子手里,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许意浓明知道她爸醉了,不一定听得进她的话,但还是斩钉截铁地点头,“就是这么喜欢。”还补上一句,“要么只嫁他,要么就一辈子不结婚。”

老许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你……!”

王骁歧在桌下紧握许意浓的手,示意她少说几句。

这时先前一直保持缄默的吴老师看着两人难分难舍的手,开口唤许意浓,“你跟我到房间来一下。”

许意浓看看王骁歧,并不想走,他轻轻揉她手背,“去吧。”

许意浓这才去了,她忐忑地跟着吴老师进了房间,吴老师站在床头背对着她,让她关门,她安静照做。

门一阖上,吴老师便开了口,“你得抑郁症的事,多久了?”

许意浓闻言一怔。

“你在你哥家的时候,被他无意发现了病例本,日本的,回国后的,你一直在吃药,已经很严重了,可你哥说,平常你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吴老师话语哽咽,“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很煎熬难受?”

许意浓这才想起来,曾经有一次药没了,为了去医院配同款药翻出了在日本的病例,后来就被她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可能是乐乐到她房间玩儿的时候无意打开,正好被表哥看到了。

她看着母亲的背影,很平静地告诉她,“只是一开始比较严重,到了不能正常生活的地步,后来吃吃药,自己调节调节恢复了一些,但是日本职场压力比较大,加上那些前辈的打压和时不时言语上的冷暴力,又复发了一阵。”

吴老师转过身来,望着她满眼心疼。

“就觉得最难支撑下去的时候,有一天周邺刘爽他们来日本找我玩儿,我们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她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唇角还微微带着笑,“就好像又回到学生时代,看到了一丝希望,然后我就决定回来了。

吴老师开始无声抹泪。

许意浓仍继续诉说,“回来后,就跟他重新见面了啊,慢慢的,开始不吃药也能睡着了,反正看到他,就会安心吧。”

确实,她回国后的病历本上开药的次数在明显变少。

吴老师哑着嗓出声,“妈妈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那么喜欢他,我以为,时间会让你忘记的。”

许意浓点头,“我也以为我会忘记的,他也以为,我们都很努力了,但可能就是命吧,都没再遇上更合适的。”她再看向母亲,认认真真叫了声妈,“其实说起来,我从小到大都没真的忤逆过你跟爸,唯独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了,因为除了王骁歧,我已经不会‘爱’这个动作了,而他也需要我,他已经没有家了,不能再没有我。”

吴老师又抹抹脸,“你生病的事,他知不知道?”

许意浓摇头,“都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那几年,他比我过得更难,他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归正轨,我不想让他担心我。”

吴老师听完陷入了良久的沉浸,忽地,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东西,随后走到许意浓跟前,最终叹了口气。

“你哥说的对,我跟你爸死要面子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连你一个人在外面生病了都不知道,还要求你这这那那,你不肯回来,也是害怕我们再变相逼你做不愿意的事?”她把东西交到她手中,“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活着,总要是被人说的,王家的那些是是非非,也不是他的错,只要以后你们能过好日子,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妈也不求什么了。”

许意浓听得恍恍惚惚,看着母亲交给自己的东西支楞了半天,才问,“所以,你们这是,答应了?”

吴老师想通似地点了点头,手紧握着她的手,叮嘱,“去吧,以前是爸妈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既然你认定了他,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好过。”

……

房间外,老许还在一口口地喝闷酒,眼看第二瓶酒已过半,他终于发声。

“我这个女儿就是一根筋,你们分开这些年,前后给她介绍那么多相亲对象,没一个是能成的,我知道她是变着法的刺激我跟她妈,准备把自己硬生生给拖成剩女,用这种方式发泄当年我们逼你们分手的情绪。”老许把碗中最后一口酒喝尽,一下灌喉的辛辣让他蹙眉,脸上的皮肉也跟着有一瞬的扭曲,缓了缓又继续。

“我们想着,她犟就犟吧,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你有了别人,结了婚,她就会明白,感情这种东西就没有时间和距离还有现实打败不了的,到时候她就会知道,她只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一个人感动自己,到时候她就会死心了。”

话到此处他看向王骁歧,“可我没想到,她是个死心眼,你也是,五年前是你,五年后还是你,所以一开始你就料定了她也会一直等你是不是?”

王骁歧手触酒杯,摇了摇头,诚实地告诉他,“当年分手,是真的放她走,五年里,除了从共同的同学那里知道她的消息,我们之间完全断了联系。我知道她越来越优秀,弥补了高考没考好的遗憾,也知道她身边有越来越多优质的男性,我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她永远开心幸福,其实,只要她真的能那样,最后那个人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遗憾吧,曾经答应过她的很多事都没兑现。”

他说话的时候手扶在杯沿,老许注意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纹身,又问,“这五年,你就没有重新开始过?”

王骁歧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人,对别人就不公平,她之所以拒绝那些相亲对象,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听完他说的,老许沉吟良久,抹了下嘴叹气,“我只当她是个死心眼,没想到你也是,死心眼啊,两个死心眼。”

王骁歧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搁放在桌上时他说,“叔叔,该看的这些年您跟阿姨也看到了,我以为她会过得更好,却并没有,五年前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五年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浓浓我是要定了,你们如果不同意我就会等到你们同意为止。”

“你这是在威胁我?”

王骁歧却告诉他,“她是您女儿,她什么个性您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在你们面前哭过几次?就是从小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在回国后在我面前总是掉眼泪,她是再也撑不住了,我也不能再放开她,我不敢说我是她最好的良配,但至少,我会给她一个最好避风港,她害怕了,难受了,只要一回头,我会随时随地都在她身后。”

老许闭了闭眼,这次陷入长久的寂静,而后蓦然问出一句。

“五年前我去A市找你的事,浓浓她,知不知道?”

“不知道。”王骁歧再次给他倒酒,“并且以后她也不会知道。”

……

母女俩从房间出来后,老许已经半趴在了桌上,吴老师把醉了的老许扶起来,边拉扯他边怪,“以后喝不过就别丢人现眼。”

老许听到了还不承认,“谁,谁说我,我喝不过的?”

王骁歧也想起身要她搭手,却被拒绝了。

吴老师说,“你们吃你们的饭,不然我们家这年还过不过了?”

“我们家”这三个字让王骁歧身形皆滞,没再动一下。

他往许意浓那儿看了一眼,她双目通红的朝他点了点头。

等吴老师扶着老许回了房,许意浓也过去扶他,“怎么样?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跟个木头似的一言不发,她有点急了,开始嗔怪,“我就让你别喝那么多酒,现在好了,喝傻了吧?那茅台酒可是老头多年珍藏,那度数喝多了能喝死……嗯……”

她正说着话,唇突然被封住。

他用吻堵住了的嘴,来势汹汹,并且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酒味,酒气缭绕,缠缠绵绵。

许意浓没喝过茅台,这下也算尝到了一丝滋味。

他的吻愈吻愈烈,就跟这后劲上头的酒精一样,让人共欲沉沦,他吮吸舔舐着她的唇瓣,似要将她吞噬。

许意浓承受着唇间炽烫的碾转反侧,呼吸跟着灼热,喝过酒的他呼吸也比平时里要沉重,那偶尔间歇的喘息中,她听他一遍一遍地唤她,“浓浓,浓浓,浓浓……”

她也一遍一遍地应,“我在,我在,我在……”

他含住她的舌勾扯,声音变得沙哑细碎,他拥着她,就在她的家里,虽然微醺他的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