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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韩非一袭白衣,款款走进,来到他跟前。

“扶苏拜见老师。”苏檀上?前,恭谨的作揖鞠躬,示意身后的寺人奉上?拜师礼,笑眯眯道:“这是扶苏的束脩,请老师莫要推辞,快些收下吧。”

韩非接过,不由得微怔。

“这是?”他迟疑着问?。

“此乃秦国贵宾才能享有的重?礼,此乃笔墨纸砚,笔乃是上?好的兼毫玉笔,写字画画用来都是极好的。”

“墨乃是掺了麝香、冰片等上?好的松烟墨,落纸浓郁如点漆,丰肌腻理,黑润经?久,却又馨香不断。”

“这纸是青檀树皮、沙田稻草所制,于市面?上?的白棉纸格外不同,乃是上?品,只有父王宫中?用的是,便是扶苏也舍不得用,如今赠与老师。”

“这砚台……自醴陵来,老师若用的顺手?,便是好砚台了。”

苏檀笑着解释一遍,就见韩非有些无措,这些好东西,是他在韩国不曾经?历过的尊重?。

他贵为王孙,却从?未见过此等好东西。

“公子、厚爱。”他迟疑着道。

苏檀笑眯眯地看着他,温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扶苏心中?敬仰公子非,是非尊崇法家,还请老师教我。”

*

他小嘴特别甜,韩非和李斯同出法家,而李斯冷酷无情,利用身边可?利用的一切,又很是有才情,他要把韩非抬起?来跟他干仗。

一家独大,终究会引来灾祸。

看着韩非那信任的眼神?,苏檀想,他在秦国泡久了,也染上?了王室那谋算的味道了。

与人相?处,喜不喜欢倒成了次要。

苏檀这么想着,面?上?愈加眉眼弯弯,认真的听讲。

等下课后,韩非已然很喜欢他,聪慧懂事坐得住,他是最好的学生,听见他讲法家思想,听见他讲君王要勤政,也都很是赞同。

如逢知音。

韩非待扶苏,亲近了许多。

苏檀便带着他一道去用晚膳,他笑着道:“老师尝尝,秦地苦寒,但?这里菜式非常多,和韩国的风土人情不同,口味也不同,但?是吃个新?鲜也是好的。”

这么说着,便带着韩非去了。

由于是第一顿,说是吃个便饭,其实是宴请,为了显示郑重?,就连嬴政、楚姬都放下手?头的事前来赴宴,甚至还有臣子茅焦陪宴。

“请……”

看出韩非的迟疑后,在一片丝竹之声中?,苏檀在前面?做出请的手?势,邀请韩非进入宫室。

待众人互相?见礼后这才坐定,苏檀挨着韩非坐下,而茅焦在末尾相?陪。

看着臣子一脸大义正气,他心中?有点不妙的预感?。

这种表情,太像英勇就义了,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如此的。

现在朝堂上?除了有逐客之乱外,其余一片平静,而这被逐的外客这会儿还在快活的吃吃喝喝玩玩,定然不会生事。

他琢磨不出,便举起?奶碗,要给众人敬酒。

在酒酣面?热之时,他心中?的预感?,发作了。

就见茅焦举着酒盏起?身,满脸惆怅道:“如今见公子扶苏年岁愈长,而大王权柄在握,如今承欢膝下,不胜欢喜。”

“谁能想到雍……”

一提雍城,苏檀心中?猛然一跳,这肯定就要提起?赵太后了。

“雍城中?的赵太后,正在孤孤零零的看着月亮呢。”

苏檀敬佩他是个勇士。

因为赵太后的事,许多人冒死谏言,被触碰逆鳞的嬴政,已经?处死了些人。

如今他在宴会上?提起?,怕是政爹还要生气。

果然就见嬴政面?色瞬间冷厉起?来,愤怒地扔掉手?中?酒爵,冷笑着道:“寡人早就说过,谁敢提赵太后回咸阳,立斩之!”

“茅焦,你想死吗?”

他神?情冰冷,眸中?寒光乍现,被触及逆鳞的他,大掌当即就握在了剑柄上?。

在场的寺人、侍女登时惊恐的跪在地上?,呼喊:“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

然而茅焦起?身,梗着脖子跪在了大殿中?间。

“大王不迎回太后,便授予六国以话柄,攻讦秦王不孝,不利于民心,不利于统治,请大王三思!”

“大王志在一扫六合,又岂能被些许恩怨捆住脚步,若您不迎回太后,则黔首不服,谁愿意替大秦一统天下呢?”

茅焦振振有词。

嬴政登时大怒,赵姬的事,属实犯了他的忌讳。

若是放在从?前的时候,苏檀和茅焦是一样的想法,想要统一六国,就要受些委屈。

苏檀一撩袍角,起?身立在茅焦身旁。

在楚姬惊恐摇头,而茅焦面?带期待时,他昂首挺胸,朗声道:“公子扶苏不同意迎回赵太后!”

他的声音还带着奶,却掷地有声。

苏檀目光灼灼,他扬声道:“父王尽管做心中?所想之事,这背后的不平,扶苏已然长大,可?以替你背负了。”

楚姬神?色茫然无措,而茅焦却瞪大双眸:“公子糊涂啊。”

这话若是传出去,公子扶苏未来想要做太子,怕是要受攻讦,毕竟连秦王政都无法避免因为赵太后的事,被朝臣誓死直谏,声名?有毁。

然而——

楚姬走下高台,立在苏檀身侧,恭谨行礼:“甘泉宫楚夫人不愿赵太后归咸阳。”

不管扶苏做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会陪着一起?背。

在高台上?的嬴政,看向扶苏那张稚嫩的小脸,和在烛火下,格外莹润光亮的双眸,握着长剑的手?,缓缓地松开?了。

他侧身看向一旁的韩非,冷声道:“公子非,你作为公子扶苏的老师,你可?知罪?”

韩非起?身,立在扶苏身侧,垂眸作揖:“非,,以感?情论,请大王杀掉、茅焦,以国事论,请大王亲去、雍城迎回、赵太后。”

他将两种方法都说了出来。

嬴政重?新?端起?酒爵,漫不经?心问?:“若是公子非,当如何?”

韩非一听,作揖鞠躬:“非,亲迎。”

苏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眉眼一挑,正要说话,就见嬴政摆了摆手?,他一口喝掉杯中?酒,又连饮两杯,面?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矛盾,就在茅焦梗在脖子又想再说的时候,就听大殿内,响起?低沉的男音:“明年十月,寡人亲自前往雍城,迎赵太后回宫。”

随着他声音落下,茅焦瞬间瘫软在地上?。

“你不是不怕吗?”扶苏在他身侧,小小声问?。

明明劝谏就是死,还要大胆直言。

茅焦抖着腿起?身,捋着胡子道:“要死的时候自然不怕,不用死了,那怕劲就上?来了。”

在扶苏的搀扶下起?身,他不由得惊讶,说公子好力气。

那么小的稚儿,连成年人都能扶起?来。

苏檀微微一笑后,也起?身回到座位坐下,看着众人重?新?端着酒爵,气氛却依旧轻松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呜呜呜他不愿意去想,政爹是因为他才要迎回赵姬,但?是没办法,他潜意识就是那么觉得。

怎么会有人的眼神?是这样的,他以前看书的时候,听别人形容,什么眼睛如同破碎的星空一样,他还在想,眼睛就是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形容词。

现在:真会形容。

“祝父王一统河山,千秋万代,海晏河清!”

苏檀捧着奶碗,凑上?前来,非得学着大人的样子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