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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宋嘉言虽比不得宋嘉语尽得小纪氏与宋荣容貌精华之倾国倾城色,但,宋嘉言绝对不丑,她鹅蛋脸,一双水杏眼,收拾收拾也是眉目清丽的小佳人。

比不过相貌,宋嘉言自然另辟蹊径,在别的方面用功。

宋荣自己是科举出身,故此,非常重视子女教育,不仅儿子皆送到大儒门下为徒,便是家里宋嘉言宋嘉语姐妹,亦请了帝都城里有名的女先生教导。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不说样样都会,起码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

宋嘉语样样用功,功课很是不错。宋嘉言却是随波逐流,琴棋书画不过略通而已,倒是她时而翻腾宋荣的书画珍藏,练就出极好的眼力。琴弹不好,起码会听;棋下不好,起码会观;书画平平,精通赏鉴;至于女红刺绣,宋嘉语能绣出活灵活现的小鸳鸯时,宋嘉言只能勉强憋个杂毛的小野鸭子出来。

宋嘉让已经走了武道一途,如今宋嘉言,少时聪明伶俐,怎么到现在却样样不通了?对待女儿,宋荣比较有耐心,于是,听到女先生与小纪氏的回禀,宋荣寻个时间约大女儿谈心。

宋嘉言正在宋荣书房里搜罗书籍,宋荣看她挑了一些,使唤着丫头搬到自己小院儿里去。随着年纪渐长,宋嘉言有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宋嘉语,一直跟小纪氏住在主院。

“言儿,过来。”宋荣是个很有运气的人,当初宋嘉言随口一说,谁晓得穆清手段运气不缺,果然顺利登基皇位。宋荣跟着沾光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才华横溢、世事通透,如今未至而立之年,已官至正三品户部侍郎。便是宋荣的弟弟宋耀,多年外任,也升任了四品知府,官职不高,地方却极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知府。

宋嘉言一身大红衣衫,衬着她英气勃勃。宋嘉言笑眯眯地过去,在宋荣身畔的榻上坐下,笑问:“爹爹有事?”

宋荣笑:“我听卢先生说,你功课似乎不太好。”

“我在努力学啊,不是我学得不好,是二妹妹太用功了,把我落下了。”宋嘉言坦坦荡荡,丝毫不以为耻。

宋荣拉过宋嘉言嫩嫩的掌心,打她一记,道:“爹爹小时候,家里贫寒,想念书连书都买不起,只得借了别人的课本自己抄一遍。如今,爹爹给你们请了先生,怎么倒不好好学了?”若宋嘉言如宋嘉让一般,没那根儿筋,宋荣也不会这样要求她。关键是,在宋荣看来,宋嘉言聪明伶俐,绝对更胜宋嘉语。宋嘉言这样懈怠,宋荣不得不找宋嘉言谈一谈了。

宋嘉言一笑,早有对策在胸:“爹爹,琴棋书画,不过消遣,陶冶情操而已。爹爹为官,太太理家,哪个用着琴棋书画了?女红厨艺,家里有丫头,还用我亲自动手?二妹学得好,是她喜欢,我又不喜欢这个,稍微知道些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跟妹妹争高下?我要学的,是人间大道。苏东坡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多看些书,心胸宽阔,明白事理,以后过得日子,便够了。”

宋荣万想不到小小稚童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既惊且叹,笑着对宋嘉言道:“言儿,你若是个男人,日后爹爹就不愁了。”两个儿子,宋嘉让不必说,那小子就喜欢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即使是被宋荣寄予厚望的宋嘉诺,读书是够出众,见识上却不比宋嘉言。

宋荣耐心地对宋嘉言道:“你喜欢读书,爹爹并不禁你到书房来。如你所说,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只是一样,女儿家,以后相夫教子,脾性不可太过刚强。”

宋嘉言一笑,宋荣果真是个男人,现在就跟她说相夫教子的话来,宋嘉言道:“女儿知道,在家听爹爹的,待以后嫁人,就听丈夫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嘛。”

宋荣听宋嘉言说得头头是道,眼中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以后多跟老太太、太太去庙里烧烧香,不准再跟你哥出去骑马疯跑了,哪里还有个千金小姐样。”

宋嘉言立刻将脑袋倚在宋荣肩上撒娇:“好爹爹,女儿在家能有几年呢,在自己家还不过得开心些,日后到了婆家,更没人疼女儿了。”

宋荣笑着点她的额角:“真没个羞,现在就说婆家了,可见女生外向。”

“是爹爹先说的相夫教子什么的。”宋嘉言翻着旧账,亲热地抱着宋荣的胳膊,道,“若我是个儿子,不知过得多潇洒痛快。如今错生女儿身,还好我运气佳,给爹爹做女儿。爹爹可得多疼疼我呢,爹爹这样洒脱俊逸人物,何苦要学那迂腐人家,倒把女儿紧紧地关在家里,不能见人似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识礼数,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失礼叫爹爹没面子的。”

宋荣被女儿哄得喜笑颜开,便都允了她。宋嘉言又道:“爹爹,你也去看看妹妹,我听丫头们说,妹妹要强得很,每日苦习功课,身子都不顾了。即使真好这个,也得注意身子,她才多大个人呢。上回我们跟太太去仁德郡王家里做客,妹妹听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弹了一曲《清平调》,觉着被小郡主比了下去,回来就苦练琴技。要我说,何必争那个强,那是在郡王府,便是真比小郡主强,还能真去胜她不成?不过大家玩儿罢了,何必当真呢。我说她,她还不听呢。爹爹你多去瞧瞧她,她比小郡主还小一岁呢,便是输了,也正常。”

宋荣喜欢宋嘉言,不是没理由,尽管宋嘉言生得不如宋嘉语漂亮,性子亦不比宋嘉语乖巧听话。但,宋嘉言生来便有一种世事通透的悟性,宋荣点头应了,问:“言儿,为何即便强于小郡主,也不能胜过小郡主呢?”

宋嘉言歪着脑袋望向宋荣:“爹爹又在考我呢。这还不简单,我听说皇上善弈,常找臣子下棋。爹爹肯定也曾被召去御前对弈,不知,皇上是真善于此,还是……”宋嘉言嘿嘿一笑,不说笑了。

宋荣揉揉她脑袋,笑道:“行了,你明白道理就成。爹爹得了一匣子红宝石,给你做首饰可好?”

“我跟妹妹一人一半。”宋嘉言道,“我想磨了珠子做手串,不知够不够。”随着宋荣步步高升,宋家的生活水准一路上升,首饰衣料之类,宋嘉言从来不缺。

“这可是上好的鸽子血,做手串未免可惜。”宋荣道,“行了,我想好了,给你和语儿做两套头面,正好。”

宋嘉言倒无所谓,宋荣眼光很不错,送她的东西都很合她心意。宋嘉言问:“爹爹,我觉着,你这里的墨似比我的好用。”

宋荣笑道:“你们用的墨是上好的兰墨,写出字来都有淡淡的兰花香呢。”

宋嘉言眼睛明亮,粉唇噙着一缕笑,脆生生道:“爹爹,别拿这种糊弄小女孩儿的话糊弄我了。我又不稀罕什么兰香、荷香,墨就是用来写字的,好用就成了。爹爹,把你的墨条给我几块吧。”

爱女所求,宋荣自然应允。

父女两个正在说话,就听小厮在外禀报:“老爷,章大老爷来了,太太命二爷在偏厅待着,着奴才来问一声,老爷可去见见?”

宋嘉言一听章家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宋荣拍拍她的手,对小厮道:“知道了。”

前些年,武安侯压下了章家捐官之事。这章家倒还真是个有本事的,竟手眼通天地将闺女送去二皇子府做了小妾,听说章氏女颇有手段,很得二皇子宠爱。年前还怀了个哥儿,只是不小心给掉了。不过,二皇子极是心疼于她,便安排人给章家捐了官。如今,章家也是官身了。

二皇子亲自出马抬举章家,便是武安侯夫人亦是无可奈何。

宋嘉言嘀咕道:“以女人晋身,如无根之萍,何况为人鄙薄,又牵扯上二皇子府,爹爹何必去见这种人?”

宋荣望向宋嘉言,没言语。宋嘉言见宋荣并未斥责于她,胆子又壮了几分,继续道:“本就是啊,爹爹熟读经史,便是正经后族,多少人家煊赫一时,之后便烟消云散。何况章家这种……不是我瞧不起他们,除非章氏女成了武则天,否则章家有何可来往之处?爹爹正经清流出身,备受皇恩,再者,真算起来,章家又不是咱们正经亲戚,爹爹何必惹这一身腥去?”

宋荣想了想,竟觉着宋嘉言说得有些道理,拍了拍宋嘉言的脊背。宋嘉言念书便有这样的灵性,若是儿子,加以磨炼,自己百年之后还愁什么?

“好,爹爹就听言儿的。”宋荣并非没有决断之人,吩咐小厮回绝了章明,牵着宋嘉言的手,笑道,“咱们父女便找老太太要好吃的去。”

章明等了半日,未能等到宋荣,只得跟外甥宋嘉诺说了会儿话,讪讪而去。

主院里。

眼瞅着要用晚饭的时候了,小纪氏听宋嘉语说了宋荣并未见章明之事,心下便有些不快,唤绿云道:“去问问老爷,晚饭摆在哪儿?”

绿云着小丫头去问,不一时,绿云回禀:“老爷和大姑娘去了老太太院儿里,说叫太太带着二姑娘二爷一并用。”

小纪氏叹:“知道了。”定是那死丫头又缠着她爹爹过去的。话说小纪氏嫁来宋家,不是没点儿小算盘。不过,宋家人口简单,更兼宋荣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便是小纪氏也不敢在宋荣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小纪氏对于宋嘉言宋嘉让的成长,亦无多少关心。

其实,这也正常。宋嘉让五岁便被宋荣挪到前院儿去住,连老太太身边也不叫住了,为此宋老太太狠气了一场,还骂了宋荣一顿。宋荣这人,看着俊雅斯文,其实最有决断,他决定的事,任谁都别想更改。挨了老太太两拐棍子,到底将宋嘉让放到前院儿学习生活。小纪氏不过后院儿内宅理家,前院的事,她手再长,宋荣也不会叫她伸过去。而宋嘉言,更不必小纪氏费心。

当初,小纪氏一举四得把梁嬷嬷派在宋嘉言身畔,原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料宋荣见梁嬷嬷当差用心,不但把梁嬷嬷的月银翻倍,还多次奖赏梁嬷嬷,命梁嬷嬷用心服侍宋嘉言。如此,梁嬷嬷一举在宋嘉言身边儿站住脚。

宋嘉言在宋老太太、宋荣母子心中,地位不凡,这一点,小纪氏尽知。小纪氏自负聪明,宋嘉言与宋荣更不傻。尽管宋嘉言时时碍着小纪氏的眼,叫小纪氏恨得牙根儿痒,到底小纪氏也不能将宋嘉言怎么着。

一时,宋嘉语自西厢出来,与宋嘉诺姐弟两个见过。

宋嘉诺道:“母亲,我与姐姐也去给老太太和父亲请安吧。”

宋嘉语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就是脸色不大好,瞧着有几分苍白,说起话来亦是柔柔弱弱,道:“还是吃过饭再去吧。老太太那里的东西,我可吃不惯。上次竟弄出什么臭豆腐来,我一闻,险些没吐了。”

小纪氏忙道:“听你姐姐的,有孝心也不在这一时。”在小纪氏看来,宋老太太越来越怪了。先时家事挑剔、给宋荣塞丫头小妾,小纪氏应对从容。如今做的事,小纪氏不要说应对,简直完全不能理解。

种菜不算,还常弄些古怪吃食给孩子们吃。宋嘉言那丫头皮糙肉厚的啥都吃,她这两个儿女可不能那样糟蹋。便是想儿女去讨老太太欢心,也不能拿儿女们的健康开玩笑啊。

这里小纪氏母子女开饭,那边宋老太太祖孙三人也用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