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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琉警惕地放下瓶子:“你是谁?”

对方停了停,手指轻勾。

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便浮现出一行透明的字——

‘仲鸣夏。’

时琉怔了下,窘然作礼:“对不起,鸣夏师姐,我没有认出你来。”

——

来路上她已经听晏秋白师兄讲过,仲鸣夏是师父晏归一游历凡界时在山下带回来的天哑之人,既说不了话,也用不了神识传音。

这位师姐走路也好像全无声音,几步便到了时琉面前。

‘你就是三师兄说的新来的小师妹吗?’

时琉点头:“封十六,给师姐见礼。”

‘不用多礼,我不喜欢这些。’

仲鸣夏看着确实没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拘谨,很随意就进来了,站到桌旁,然后芥子戒上亮光一闪。

一把硕大的重剑横在了桌上。

可怜的木桌没能承受住,裂开缝隙,然后夸呲一声。

“!”

时琉一惊,另一只黑瓶还在桌上——

仲鸣夏随手一捞,那黑瓶和重剑就一并到了她怀里。她低头,对着裂了的桌子皱了皱眉,小拇指翘翘。

‘这桌子不行。’

‘明天我让峰内执事给你打一张玄山玉的。’

写完,仲鸣夏抱着重剑和黑瓶,来到时琉面前,把重剑往她怀里一搁。

压得时琉往后弯了下腰才抱住了。

对着手里不知道多少分量的重剑,时琉懵然仰脸:“师姐?这是?”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我最初适应地境锻体就用的它。’

仲鸣夏随手写完,低头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抬回头。

‘这又是什么,酒吗?’

“不,不是。”时琉心惊胆战地望着仲鸣夏的手心。

好在对方没多研究,就在她怀里找了个空,把黑瓶放上去了。然后仲鸣夏背身出去,只留下一行小字浮在空中。

‘晏秋白有事,时璃在闭关,展天鹤现在是只鹤,只有我能带你转转了。’

时琉有些反应不及,只能先把怀里东西收回叶子里,快步跟了出去。

——

房门一关再一开。

时琉便已经被仲鸣夏带到了宗主峰内的藏书阁。

‘此阁内的功法、术法你都可修行。但须过问师父或者师兄,由他们为你指点,免生祸事。’

‘今日你便留在阁内观摩群书,确定修炼方向。’

‘待确定后,自行回去便是。’

“是,师姐。”

时琉作完礼,直回身后,面前已经没人了。

对着空门茫然片刻,时琉也不再费心,转身便走进藏书阁的里面,浏览走过那一排排让人眼花缭乱的功法秘籍。

……

时琉在藏书阁里这一待,便待到了日薄西山。

她坐在藏书阁的一张书案后,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了过去,

应当是昨夜大梦,今日又操劳,没能睡好的缘故吧……

时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书案前慢慢直起腰,准备把自己没看完的那本秘籍放回去。

只是刚起身,她就看到桌角几本书里,其中一只金色丝线编织外封似的小册子。黄昏昧色投入窗内,晃得小册子上如红轮落海般泛着粼粼层金。

时琉犹豫了下,俯身,把那本小册从一堆书中抽了出来。

《三界奇物录》。

时琉顿时来了兴趣。

反正薄薄一册,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她自小饱读医书,便对灵物类的东西最感兴趣,看到这样敢拿“三界”开篇的小册子,自然是忍不住要看看的。

时琉想着,将小册子放在书案上,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只有一行笔墨淋漓的大字——

[三界第一灵物]

时琉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翻过去,想着是不是天檀木。

然后几行小字便入了她眼底。

[九窍琉璃心]

[混沌分仙凡,数万年未得一见。传闻中须以琉璃石心孕育万年,再行转生之法,方得此三界第一灵物。]

[食之,一息成仙。]

时琉怔怔望着,也忘了翻页。

雪晚的声音也一并回到脑海。

……“若说地境一丝,天境十丝,化境百丝,那对九窍琉璃心来说,天地灵气就是取之不尽,一日千里!”……

……“你怎么会不知道九窍琉璃心?”……

……“不对啊,你自己明明就——”……

时琉眼神空茫地低下头,又仔细,认真,缓慢地把那几行小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读的时候,她脑海里不断闪过去的,是她和酆业在丰州鬼蜮相遇时的无数帧画面。

所有曾说不通的地方、她不理解的他的言行,此刻全部迎刃而解——

原来她便是他最早所欲得的“仙丹”。

“——!”

桌案上的册子被推开。

少女苍白着脸从桌前起身,她有些狼狈又踉跄,却坚决地朝着阁外、朝着玄门的峰内飞舟渡口跑去。

她要听他亲口所言。

少女身后,不知哪来的风,吹得桌上小册子哗哗翻动。

等它停下来,书册已然翻在最后一页上。

中间同样也是几行小字。

[劫境玉]

[传闻中为三生石残片,三界罕见。]

[滴血,即见死劫。]

小字之下,还配上了一张墨笔描图——

那是一块棱角嶙峋怪异的玉石。

而一模一样的一块玉石,此刻就在山外山。

挂着“封邺”字牌的茅屋内,桌案正中,劫境玉在将合的夜色下忽闪着冰冷的微光。

酆业漠然望着。

劫境玉的玉面上,此刻正落着两滴覆盖的血。下面那滴已然干涸,而上面那滴,刚从他指腹落下不久。

微光映在昏昧的屋内。

清冷如水的玉石面上,正亮着一副画似的显影——

仙界雾山云海间。

界门之下,魔俯身吻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双目紧阖,显然动情至深。

而下一息,魔怀里的女子忽睁开眼。她从身侧拔出了一把翠玉匕首,抵在了魔的心口。然后四目相对——

她一寸一寸,在他眼前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

直至画面碎去,魔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前,他都未停下那个被血染红的吻。

像自甘赴死。

“……”

酆业垂下眸。

冰冷而漆黑的魔焰转为丝缕的实质,从他袍袂慢慢攀起。

许久,魔阖上眼。

桌案上的劫境玉旁,刻着不知什么人,连同劫境玉一并给他留下的金色小字。

此刻正缓缓消散——

[她是你今生死劫。]

[你会爱上她,然后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

[万死之仇,功亏一篑。]

“——笃笃。”

屋门兀地叩响。

魔睁开眼,冰冷暴戾的漆眸望向门外。

劫境玉,整面桌子,再到屋里的一切,在他身周缭绕的黑雾里无声而缓慢地化作齑粉。

门外。

少女低声:“酆业,你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