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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归一示意长老们可以开始了,便自退一步。

于是风云卷动的宗主峰峰顶星台上,长老们的声音辽阔幽远,依次响彻翻腾在云海之中,如化云龙——

“新进弟子柯洪轩,你可愿拜我为师,入潜林峰修行?”

“弟、弟子愿意!”

“新进弟子邬黛,你可愿拜我为师,入我天全峰修行?”

“弟子愿意!”

“新进弟子……”

“……”

这样响了大约十遍。

被点到名的弟子们自然都是迫不及待的,应下愿意后,便到开口的长老身后站着去了。

而后星台旁,云海短暂地寂静了片刻。

剩下的弟子们焦急而紧张地等着。

还有一些人的目光带着各种各样的诡异情绪,纷纷落在剩下弟子中为首的少女身上。

时琉低着头。

她也很紧张。

但她紧张不是怕没有长老选,而是忽然想起来,她忘记问酆业,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小师叔祖蔺清河成为自己师父这样一件全天底下没人能拒绝的事情了。

这很要命。

更要命的是,她怀疑酆业觉得这拒绝理所应当,他也根本没想。

在越紧张越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刻里,时琉终于还是听见那个注定要响起的声音荡入云海中了——

“新进弟子封十六,”掌门晏归一带着笑容,上前一步,“昨日我与小师叔祖传讯,他愿意收你为徒,你可愿入他门下,进寒峰修行?”

“……”

星台上一片低声哗然。

震惊的自然是那些新进弟子们,以及昨日不在长老堂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而瞪大了眼睛的袁回。

如此殊荣,许些弟子惊愕甚至嫉妒得表情都有些变了。

尤其聚在时琉身后,看起来注定无望入内峰,只能待在山外山的那些新弟子们,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玄门一剑定天下”,人间几千年的传说,对于站在为首的少女来说,竟然真的就近在眼前了。

可震惊没有结束——

随着低声哗然之外,整个星台上的寂静持续,所有弟子乃至长老都开始露出奇异的眼神和反应。

越来越多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汇聚在时琉身上。

低着头的时琉脑袋里想得依然空白——

她绞尽脑汁,还是完全想不到什么可以成为理由的借口。

时琉紧张地握起手。

“十六师妹?”新进弟子们不远处,晏秋白意外回身,低声提醒。

“——”

时琉眼皮轻跳了下。

她知道不能拖下去了。

“请掌门…恕弟子之过,”时琉深吸了口气,拂起衣袍跪地,“弟子想要拜入掌门门下,请您收我为徒!”

“……”

场中惊声再起。

连晏归一都短暂地怔住了。

等回过神,他一抬手,便有无形气机压下场中弟子抑不住的惊议,他望向同样惊得嘴巴都张大了的袁回:“袁回。”

“啊?弟、弟子在。”袁回过于震惊,反应不及,连忙作揖。

“你先带其余新弟子们,到峰内偏殿等候吧。”

袁回依依不舍地咧了咧嘴,但到底不敢在正式宗门大典的场合放肆,只得蔫巴应下:“弟子遵命。”

剩下的二十名无人收徒的弟子便在袁回的引领下,表情怔滞或失落或震惊地往星台下走去。

而场中。

趁着长老们间低声讨议,晏秋白微压低了声,语气清和:“十六师妹,你可想好了?”

时琉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

——

到最后走前,酆业都没有神识传音或是什么告诉她该如何分说。

那就当真只能靠自己了。

时琉在心底轻叹了声,仰头看向晏秋白:“谢谢师兄,我想好……”

少女声音忽停。

望着侧前方,一袭月白长袍身姿清正的晏秋白,忽地,昨晚一点随口聊起的话声掠过她脑海——

……“他与你仰慕的那个师兄性格相像,所以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

……“我没有仰慕晏秋白师兄!”……

……“哦?”……

时琉未来得及再做思虑。

头顶,晏归一收敛笑容的声音显得端方肃穆:“新进弟子封十六。”

“弟子在。”时琉立刻回过身。

“你须知,小师叔祖乃我玄门剑镇山河之人,有他为师,是我玄门中弟子毕生难求之殊荣,你为何不肯、坚持要拜入我门下?”

时琉低身作礼,抑平了颤音:“弟子……”

若说自认资质不足,所以弃小师叔祖投掌门,那难免有当众责难掌门低了小师叔祖修为一大截的意思。

其余理由更难服众。

站在时琉身侧,晏秋白微微沉眸,到底还是未能抑下心头那一分见她与众不同。

月白长袍前襟一撩,晏秋白单膝跪地,便要代她暂揭过:“掌门,十六师妹应是……”

“掌门,弟子不敢欺瞒。”

——

几息过后,时琉终于平稳心绪。

到头来实在无法可想,只能赌了。

于是少女清声盖过晏秋白,她微红着脸颊,仰起眸子直望前方,也掠过身前月白袍影:“十六在山下时便敬慕秋白师兄风采。与师兄同门同师,是弟子心之所愿,求掌门应允。”

“——”

星台之上,蓦地一寂。

片刻过后。

长老们面面相觑,中间拎着酒葫芦却难得醒酒状态的兰青蝶噗嗤一乐,扭头看表情古怪的晏归一:“掌门,我玄门内多少年没这么直爽快意的女弟子了,您要是不要,要不让给我如何?”

她身旁,邱明生连忙给她拉回来:“兰师妹又喝多了,言语失礼,掌门勿怪。”

晏归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这才扭头看向星台下。

正单膝跪地的晏秋白这会儿表情没比他淡定到哪儿去。

想起方才晏秋白竟主动违例求情的势头,晏归一轻眯了眯眼:“十六,你当真不改主意了?”

时琉刚刚好不容易一鼓作气说出来的话,这会没脸看前面的晏秋白,脸快低到地上了:“不改…了。”

“好吧。”

晏归一也笑了,“既如此,那便我代小师叔祖之劳收徒便是。”

“谢…掌门,师父。”

时琉红透了脸颊,跪礼到地。

——

一炷香后,宗主峰,议事殿偏殿。

袁回带下来的新进弟子们全都垂头丧气地等着,有的干脆就成了入定的木头,大约是没办法接受必须留在山外山不能入内峰的落差,一个个神思惘然。

唯独一个例外。

无人注意的殿门旁,酆业靠坐椅中,懒洋洋把玩着翠玉长笛。他神色清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此时,两名峰内值守执事从殿外远处经过。

声音飘入他神识里。

“听说了吗?封十六方才在星台,当众说自己爱慕大师兄晏秋白已久,甚至为了他放弃拜师小师叔祖呢!”

“什么?她入山门就是来紫辰仙子抢秋白师兄的??”

“……”

四月天里,却有寒风骤扫。

门边树上一只叽叽喳喳的鸟雀叫声戛止,从枝头冻僵跌落。

殿门内。

酆业冷淡抬眸,望向殿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