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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九窍琉璃心?◎

身为玄门近代长老兼小师叔祖的拥趸,袁沧浪的第一反应实是——

‘大胆魇魔,入了玄门犹死不悔改,竟还敢妄施魇魅手段试图拨弄人心,可笑!天门之下第一人又怎是你能蛊惑的!?’

袁沧浪可以对着袁家列祖列宗以及玄门师祖们的排位发誓,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不知为何,没出口,反倒是脑袋下意识扭向了蔺清河。

小师叔祖不愧是小师叔祖。

被一个上古大魔这般秽语污蔑,他竟然还是和进来时一般无二的神情,分不出是漠然还是从容。

一定要说,也只有眼帘垂下些。

他似乎很轻地叹了声。

“擒你回来,非我本意。”蔺清河说。

魇魔娇戾笑了:“那你要如何,放了我吗?”

“你为恶无数,终究难容于世。我放得,玄门也放不得。”

“那你倒是一剑斩了我、为你的天下苍生除害啊!”女人终于撑不住笑,神色戾然而咬牙切齿。

蔺清河沉默。

袁沧浪回过神,就已不自觉听了两个来回了。

他有些懵。

虽说无情道讲究太上忘情,万般私事不值挂心……但都被魇魔污蔑夺了元阳,就算为了玄门清誉,小师叔祖第一句是不是也不该先说这个?

袁沧浪想了想,还是委婉而艰涩地用传音表了谏言。

蔺清河很坦荡。

他没有回以传音,而是当着封天石牢内的魇魔的面,侧过身,只平静地对袁沧浪说了一句:

“她所言属实,未有污蔑。”

袁沧浪:“……?”

想来飞升成仙的雷劫当头劈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见袁沧浪太过震惊,一副要神魂离窍的模样,蔺清河自身虽不在意,但毕竟顾念这是后辈子弟,便多添了句:“我从未做过愧对宗门之事,你无须忧心。”

袁沧浪的胡子都抽了抽:“弟子,不是担心这个……”

蔺清河抬眼。

那双清远如天河的眸子与袁沧浪略作对视,他便了然摇头:“不必多思。我已入无情道,前尘尽断,再无瓜葛。”

“哈,哈哈哈……”

这句终于惹得牢狱内的女人一步跨至玄铁栏杆前,她眉目狠眦,恨意滔滔汹涌在她眼底,狰狞不绝:

“蔺清河!你那无情道就是狗屁天道!凭什么你说断便断?是,你了不起,玄门一剑定天下,不负宗门不负苍生——可你敢说、你也不负我吗?!!”

“……”

封天石牢内,歇斯底里的声响回荡不休。

蔺清河自始至终无一字辩词。

回神后的袁沧浪忍不下气,他冷声怒喝:“魇魔!这里是玄门水牢,岂容你嚣张妄言?纵使当年真有什么,那也是数千年的旧事,早作云烟!你少扯来混淆视听,妄想借此逃过你滔天罪行!”

话声落时,他神识作鞭,隔空抽出破风呜咽,穿过玄铁落在了那歇斯底里的女子身上。

“啪。”

一声清响。

素纱红衣雪肩半露的女子摔将出去,砸在地上。

蔺清河的睫毛轻颤了下。

魇魔缓了数息,才艰难撑起身,无声而含恨地望向牢狱外。

袁沧浪迫着自己吐出了一口长气,也排除杂念,冷声问:“说,天檀木究竟现在何处!”

“……”

牢里女子一声不吭,仍是恶狠狠盯着那道如山水青雾似的辽远淡泊的身影。

袁沧浪:“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你既入玄门水牢,就别想妄作挣扎。若肯交出天檀木,我门尚可念你——”

不等袁沧浪说完,魇魔冷然嘲笑:“念我什么?死在我手底下的伥鬼之数万万,即便你们得了天檀木,恐怕也连我一丝神魂都不会留,只会除恶务尽断我轮回!——小东西,姐姐为祸三界的时候,你祖宗还在娘胎里呢,跟我耍什么心机?”

“你!”

袁沧浪气得面红耳赤。

魇魔慢慢坐直腰身,她又回到那种慵懒模样,这会儿甚至垂了眼,慢条斯理地轻拢凌乱又沾了血污的长发,像个妆镜前顾影自怜的美人。

只是那低抑着的笑容,却属实疯戾。

袁沧浪都看得微凛。

捋好了长发,滑落半肩的衣襟未拉起,魇魔终于抬回眸子:“想知道天檀木的下落,好啊。”

她一瞟蔺清河,“他进来,你出去。我就说。”

袁沧浪脸色顿变:“小师叔祖,不可!”

“哈哈哈哈,”魇魔捂嘴笑了,“蔺清河,你的小后辈好像很怕我吃了你呀?”

蔺清河抬眸,声清而冷:“我不会进去,你死心吧。”

“!”

魇魔笑容骤变得狞然。

封天石牢内一片死寂,空气犹如一根无形的弦紧紧绷着。

半晌。

蔺清河垂眸转身:“罢了。”

袁沧浪脸色顿时更难看:“小师叔祖,这件事事关——”

有外人在,余声终究未竟。

可也用不着说完了。

魇魔靠回冷冰冰的石壁上,不知是冷漠还是快意地笑着:“你的天人五衰,已经开始了吧?”

“——?”

袁沧浪震惊回身,死死瞪住魇魔。

那一息他差点忍不住出手杀了对方——在玄门也只有长老和最重要的核心弟子们才能知道的惊天大事,竟然被一个大魔轻轻松松点破了。

此事若传出去,三界必起波澜!

大约感受到他的惊骇,魇魔讥讽歪了歪头,又故意玩弄似的拿眼神掠过青色长袍侧影:“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们小师叔祖的身体,每一个地方,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无耻魔头!”袁沧浪气得老脸通红。

魇魔盯着的那道身影,那个人,却从头到尾没有为她的话动过一丝波澜。

女人垂了眼,懒洋洋拽上了自己落下肩的薄纱。

无情道啊,不愧是无情道。

她魇魅之术的天命克星,她求不得的苦果,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一点自嘲剔过眼眸。

可魇魔的语气依旧是不屑的嘲笑:“天门之下第一人又如何,不破天门、不飞升成仙,终究是凡俗。而凡俗,皆有命数!”

女人垂了手,冷笑:“临死想起我这儿的天檀木了?怎么,打算用天檀木,重塑一具肉体凡胎吗?”

袁沧浪终于还是动了心气:“你……天檀木当真在你这里?”

“它在我手里留了万年呢,你们小师叔祖最清楚不过,否则又怎么会叫你们下幽冥去擒我?”

“你若不想,”蔺清河望进牢内,“便不必给。”

“师叔祖。”袁沧浪急切得踏出半步。

蔺清河视若未闻:“你说得对。无论给与不给,你为祸无数,作恶多端,玄门都注定会斩你神魂,断你轮回。”

“——”

魇魔眸子一颤,跟着也颤声笑了:“你们修无情道的,都这般冷血且无耻吗?”

“或许吧。”蔺清河低声。

“好,那我就告诉你,”魇魔恨得哑声,“天檀木已经不在我这儿,被人拿走了。”

袁沧浪几步跨到牢栏前:“是谁?”

“哈哈哈哈,我不想说,你猜啊?”

“…魔头!!”自觉被戏耍的袁沧浪气得快疯了,神识再度成鞭,只是这次再无之前半点容情留手,恶狠狠就要甩在牢中女子身上。

“沧浪。”

终究没能落下。

袁沧浪的手腕被一段无形气机轻轻拿住。

“蔺清河,你做这副虚情假意给谁看,嗯?”

封天石牢内,女人微笑,轻笑,大笑,然后疯癫地笑:

“你猜啊,被谁拿了?你真猜不到吗?——我说过他终会来的!这玄门,这三界,这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背着他的血债活到今日?!我早便说过,纵使化作恶鬼,他也会回来的!!”

“……”

半间吵闹,女人疯癫大笑。

半间死寂,男人沉默不语。

这死寂令袁沧浪头一回感到如此的不安,他小心回身,换作神识传音:“师叔祖,她说的人是谁?”

蔺清河轻轻叹声,阖上眼,他摇了摇头:“走罢。”

话声落处。

石牢外空气微动,那道身影已然消失。

袁沧浪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恢复禁制,然后跟了出去。

水牢外。

瀑布飞流直下,银白如练。

满山翠绿入目,水雾笼绕,格外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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